2007年3月29日 星期四

音樂創作----冷冬的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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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式情歌前一陣子橫掃台灣,我也嘗試寫下這首韓式情歌「冷冬的風」。

全曲是希望有畫面的想像空間,在冰冷的冬天與冷颼的寒風中,一個人在孤寂中默默回憶那段變調的愛情,在冬風中有些淡淡的哀怨與絲絲的離愁。

曲、編曲:包子丸

2007年3月20日 星期二

音樂創作----失去

失去原先填有歌詞,但歌詞已經失去。


2007年3月15日 星期四

音樂創作----飛進你的心


這首飛進你的心,使用簡單的旋律,輕快的節奏,希望能傳達愉悅的心情。

2007年3月12日 星期一

音樂創作----寧靜海


寧靜海是我比較早期的作品

2007年3月10日 星期六

讓「台灣認同」在英國播種、台灣扎根Let Taiwan Be Taiwan

台灣英社UKFS按此連結影片

台彎英社UKFS
這次活動影片的漢文版總算出爐了,影片的結構主要有五個部分: 反分裂法的軍事威脅本質,東歐三小國基於自決權脫離蘇聯的例子,四位近代中國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對台灣主權的觀點,反分裂法後台灣人民團結與堅毅的決心,最後以突顯中國武力犯台的企圖,訴求台灣人民的自決權。背景音樂取自80年代White Lion 合唱團的When the children cry,這首歌曲當時以反戰訴求聞名,廣受反戰人士引用,與這次活動的主軸相當契合,因此作為影片的配樂

2007年3月9日 星期五

音樂創作----跳吧桑巴


巴西的桑巴節奏總是熱情奔放,讓人聽了就想隨音樂搖擺,我作曲的功力尚不足把這類的音樂處理得很好,這首跳吧桑巴算是斗膽的嘗試。

2007年3月8日 星期四

播放器的連線速度

播放器的連線速度有時正常,有時會有延遲的現象,如果發生聽音樂斷斷續續的現象,先說聲抱歉,雖然人不是我殺的!

2007年3月7日 星期三

音樂創作----迎風的華爾滋


這首迎風的華爾滋,歐風的曲式,背景用小提琴來製造風的感覺。

2007年3月6日 星期二

傷腦筋的音樂器材

音樂器材是學音樂最大的困擾,不論在軟硬體上都會讓人耗掉不少的時間。

尤其是軟體的操作,要熟悉軟體的各項功能,已經讓人頭昏腦脹,
要軟體完全明白你的意思,讓聲音達到你所希望的品質,在修正上又要耗掉不少精神。

光使用一兩個軟體,是根本不夠讓音樂達到你要的品質,所以一定還要混音,但一般人的耳朵都沒有錄音師的敏銳,我們在混音軟體上花時間想判斷聲音,卻聽不出所以然,更何況音響器材是那麼高不可攀!

創作音樂所充滿的是探索之路,對聲音的探索。

2007年3月5日 星期一

音樂創作----乘風飛揚


這首乘風飛揚,希望有乘風破浪的感覺。

2007年3月3日 星期六

關於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

前台視8點檔連續劇『台灣百合』,故事一開頭的女主角→音樂老師王美琴小姐,本名洪陳勤,是我的老師,她把她無辜遭到國民黨白色恐怖迫害的故事,寫成這一本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。

原稿也曾刊載於台灣日報,徵得我老師的同意,把這
本書刊載在此,希望透過網路,讓更多的人知道,在那個荒謬的年代,國民黨所幹過的荒謬事。

整個小說寫完,我的老師沒有罵到國民黨一字一句。到目前為止,國民黨也沒為它所幹下的惡行,說過一字一句道歉。

我的老師選擇寬恕 ,國民黨選擇逃避。

我老師的高貴與國民黨的齷齪 ,剛好是一個強烈的對比。


進入本文一
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(1)

原載於『台灣文學評論』第三卷第二期 2003年七月一日發行

發行所:私立真理大學 台灣文學資料館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

一 家世與教育

我一九二二年初出生在台北十五分庄『今景美興隆路 』,父親有八兄弟,他排行老大。因家道中落,他在族人所設的書院讀了幾年漢文後,便出外經商。母親是景美劉姓望族獨生女,因外祖母難產致病,認為不祥,把她送她給高家當養女。長大後,順理成章的成為高家的大媳婦。婚後接二連三的生了五個女兒。大姐在我未出生之前送人領養,不久夭折。二姐也送人,因重病領回後不久病故。我未滿週歲,也由陳家領養。養父家原本經營茶園,九歲時父母因「番仔反事件」雙雙亡故。他在太平公學校讀了一年後便輟學,曾當過童工,採礦見習工。婚後育有一子,喪偶後.前往日本川崎船埠工廠當研習工,學習引擎、機械修繕及製圖,回台後考進鐵道工廠﹝今鐵路局﹞任技工。不久再娶養母。養兄畢業後,在煤礦公司擔任書記。小時候我曾跟他到老闆的別墅,首次見到鋼琴,當他的指尖滑過鍵盤發出的優美樂音,令我驚又喜。他結婚時,我當花童陪坐花轎而送我童話書,精美的繪圖深深的吸引我。琴、書的印象,至今畢生難忘。




我小學就讀蓬萊公學校,二年級.經常到收廢銅古錫店的鄰家小閣樓看日本小學館月刊等雜誌。養父知道我喜歡唸書,要養母不要支使我做家事,盡量讓我專心讀書。

就讀公學校期間,對我影響較大的小關先生,他是日本東洋音專畢業,我音樂的啟蒙,是小關先生的帶領。升學班老師大園先生對我的關懷,也讓我畢生難忘,他的鼓勵與養父的堅持,我得以順利考上第三高女﹝一九三四年﹞。

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爆發。一九三八年三月,我第三高女畢業後,下半年到區公所設立的雙連區日語講習班任教,月薪十七元。一九三九年初,救世軍來台創設國語保育園,我到該園擔任幼教工作。日本園長江原大尉是位宗教狂,除教學外,還要求我們要參加街頭佈道行列,並不是單純的教學工作。一九四0年,回母校蓬萊公學校附設日語講習所任教,月薪三十二元;同年秋天,養父過世,我要負擔家計。除了教成人班的日語課程外,早上在蓬萊公學校代課。一九四三年四月,實施六年義務教育,缺乏師資,我具備有教師資格,依志願順利到宮前國民學校﹝今中山國小﹞任教。

一九四四年,美軍轟炸南台灣,各校編組「學童集團疏散隊」,到偏遠山區寄讀。一九四五年元月,美軍轟炸台灣各城市,糧食缺乏,生活困難。三月某天,我到鄉下以物易物補充食米。為方便搭軍車前往,途經伽鈉橋時,適值美軍機B38突襲轟炸,連帶以機關槍掃射。我連滾帶爬的躲到竹林中,距我五米處的軍用油桶中彈爆炸,避難附近的人血流如注,我嚇呆了。四月,新學年開始,因防衛部隊駐紮學校,全面停課。也不知殘酷的戰爭何時了,趁美軍沒轟炸時,到土城探望寄居表姐家的養母。途經鄉公所,看到被徵召的農村青年,正與家人淚別。此時美軍飛機又在空中盤旋,廣場的眾人四處躲藏。飛機離去後,我取道田埂途中,撿到了傳單,是美軍空投的開羅宣言,正面是日文,反面是中英文對照。我速讀後,將傳單埋入土中,回家後告訴舅父這個消息。雖然如此,轟炸仍是不斷。五月三十一日上午十點至下午兩點,成群結隊B24轟炸機投下大小炸彈,擊中我家附近的大正醬油工廠,我住的二層磚屋玻璃全被震破,我和養母躲在大八仙桌下逃過一劫。事後,我收拾了身邊的日用品、米糧、衣物,以六十元雇用了一輛力阿卡﹝手拉車﹞,推著養母走了三個鐘頭,避難到土城。在土城,我以六十元租金,租住牛廄,不久再搬居呂祖厝。養母僅有的金飾和銀子均捐給政府,破爛的鍋子也讓軍方始徵收改造炮彈。還好我身邊還有省吃儉用的積蓄勉強可度日。

疏散期間,我在土城國小任教。由於台北市道轟炸,大量學童疏散到此校,木造的破舊教室不堪容納,乃採取野外教學。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,日軍投降,大家歡喜若狂,有位本地老師召集台北來的同事,教唱國歌。隔天我收拾簡單行李回台北。十一月一日,宮前國小改為中山國校,我仍回原校任教,教學工作極為繁忙。由於台灣光復,從香港及大陸廈門、上海轉來了不少學童,每個班學生都達七、八十人。

一九四五年十一月,國民政府文武官員陸續到台灣。在接收期間,台北市各校部分校舍都駐紮軍隊,軍官經常進出我們辦公室,自告奮勇要教我們中文。在台日本人準備遣返,經常可在鬧區看到日本人擺地攤賣家具、古董、書籍。

戰後,省政府成立了台灣省交響樂團,由行政長官陳儀的愛將蔡繼琨擔任團長,馬思聰擔任指揮。樂團頗具規模,我也應考錄取參加合唱團,每天晚上在警總大廳練唱。此外,並負責學校合唱團的教唱,因過度勞累,導致聲帶結節炎開刀兩次。療癒後,原教的班級已被併到別班,我被派擔任六年級複式教學班。因學校派系與教育理念的堅持等因素,我想改變環境,另調他校服務。






少女時代的陳老師


二二八見聞

一九四七年二月一日,我調任福星國小﹝原為日治時代的末廣高等小學﹞。三月一日原預定舉行教學觀摩,因二二八事件,臨時下令停辦,緊急放學。我順著鐵道走到北門口平交道,突然郵局那邊有機關槍掃射過來,觀望的群眾驚恐的四處閃避,我緊貼著鐵路局圍牆躲著。情勢稍穩定後,沿太平町欲回家時,突見謝娥的外科醫院冒有黑煙,原來謝娥因有關二二八事件赴電台廣播不得體,引起群眾不滿,憤怒的群眾將醫院的家俱、衣物等搬出焚燬。我的表姐劉彩碧在該院擔任住院護理士,衣物也全被燒燬,幸好她產假不在場。

二二八事件,中山國小的同事何教導亦罹難。我在停課期間,參加何教導的追悼會,驚魂甫定的王主任述說事件經過:二二八事件發生後,他與何主任留守學校。情勢緊張的那天下午,他倆被哨兵從辦公室強拉出去,喝令下跪。哨兵從背後擊斃敦厚的何主任。王主任驚愕之餘臨機應變:要求生前抽一支煙,同時也請哨兵同抽。在吸煙的片刻,部隊緊急集合號角突然響起,剎那間王主任奇蹟般的逃過鬼門關。

事件後,戒嚴令解除,社會又回復常態。但人心惶惶,大家若寒蟬,視政治為禁忌,無人敢論及。回想光復初期,多數知識份子爭讀有關社會改革書籍,我也翻閱了社會主義入門的書。因中文譯本艱澀,無法研讀吸收。事件後,對這類書籍也無暇涉獵。
〈續2〉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(2)


鄉土藝術牽連入案

除了教書之外,我也參加了電台的兒童節目,常帶合唱團到電台演唱兒童歌曲。主編國小音樂課本的福星中學部林河禎主任,鼓勵我蒐集民間童謠,作為日後才藝教育的資料。

福星國校校務在游教導與校長等人的帶領下,漸漸成為各種活動的中心。學校觀摩教學、國語推行委員會講習,以及民間社團如舞蹈家李淑芬的教跳農村曲等活動常在福星舉辦,校友林雪嬌也在福星借場地排練鄉土藝衛的公演活動。因係第三高女友,她到學校商借鋼琴,校長允諾我所保管的鋼琴鑰匙借給她。她向我介紹鄉土藝術團的企畫工作、舞蹈節目及歌唱隊,並要我協助她們的演出。我因教學繁忙推辭,她不厭其煩的找機會說服我加入推展婦女社會工作。

其後鄉土藝術團公演束,林雪嬌到我家敘舊。當她看到我書架的哲學系列書刊時,提議與我一起研究討論,並說她先生熱衷社會改革,有關社會主義的問題,可由他加以指導。我一方面沒興趣,另方面也沒時間,也就婉謝了。過了幾個月,她忽然來說也許有機會出外求學,要取我的經歷資料做參考,此後就斷了音訊。

一九四九年暑假,我被派到市府主辦的草山林間學校教學。八月底回到家,接到林雪嬌寄來的包裹,是她小孩子的衣物,要我幫她轉交給她母親。我見過她母親,代轉了衣物後,接著新學年交替,我又忙著自己的終身大事,也就忘了這件事。

婚後,我在福星負責教三年級,並兼學年主任。一九五0年五月十三日星期六 身體很不舒服,便當吃一半。下午五、六年級學生三、四點才下課,學生來報告打掃完畢,我一如往常吩咐他們將門窗關好,然後就在辦公室趴著休息。本應要打鐘下課了,但鐘聲竟沒響,學生不能下課。辦公室外,站了好多憲兵,我沒警覺,因校園裡原本就駐有軍隊。後來校長叫工友來傳話,說當局要跟教職員談話,男老師代表林某某,女老師代表就找我去。我很厭惡政治對話,因此我拒絕去校長室,但過一會又來叫我,說是非去不可。我從辦公室到校長室,只見一步一兵哨。到校長室,見校長縮在角落,沒有看我。有位憲兵我認不認識駐守在學校的軍官金上尉,我說不認識。這位憲兵向我說明,因金有舞弊的情事,要請我去作證。我覺得莫名其妙,但也無可奈何非跟他們走一趟不可。臨走時,軍官拿了張條子要我捺手印,隨及交給校長。校長什麼都沒說,游主任卻一直為我辯白。我被送上吉普車時,游主任也想跟上車,但被一把推開,還好他沒跟來,否則就像我一樣一去無回了。






被捕送保密局南所

『一』被騙進黑牢

我坐上吉普車想要看車子要將我送往哪裡,但隨即被喝斥不能看窗外,兩邊坐著押解我的特務,他們將我夾在中間,用頂大草帽將我的頭蓋著,一路車行到保密局南所。我下車後被推進玄關,裡頭一片漆黑,值星官驗明正身後,兩名特務跟值星官說,將人連同單子都帶來了。交付完畢,隨即走人,好像急著下班的樣子。我忙間:「金上尉在哪裡?我馬上跟他對質,就沒我的事了。」值星官回答:「什麼金上尉,沒這個人。」示意要我跟他走,我恍然大悟,原來特務的用意只是要騙我來而已。我在一片黑暗摸索地經過三道鐵門,隱約看到兩邊一堆鞋子。來到一個牢房門口。

我被推了進去,後面的門一關,我又進到另一片幽暗之中。剛進來時,我什麼也看不見,待驚魂甫定,才看清楚,六尺寬、十尺長的牢房中已有近二十個人。我的腦筋一片空白,只想到還未回去幫家人煮飯。不知過了多久,管理員送飯菜來,因我是新來的,沒我的份。他們拿了紙筆,要我填寫姓名、年齡、地址、服務機關與職業等資料。接著放封,讓我們到外面洗手台洗手腳,同時清馬桶、洗碗、擦地板。我剛來,什麼都不懂,獄友嫌我礙手礙腳。當哨聲響起時,大家就要趕快進牢房。動作慢的,看守的藤條就會毫不留情的揮落下來。

獄友中有位住雙連的少女,才二十歲,已經來了三個月。她們是一群人同時進來的,因我們住的地方相近,她告訴我這裡是保密局。她們對自已的案情都很清楚,唯獨我不曉得什麼原因被關進來。晚上睡覺,大家都將衣服摺起來當枕頭。我來時只穿一襲洋裝,忙了半天,早已濕了又乾,也將洋裝當枕頭,穿襯衣入睡。睡覺位置有先來後到的規矩,先來位置在裡邊,晚來的只能睡馬桶邊。我心想既然位置安排好了,我也倦了,正要平躺下來時,立刻獄友制止,原來要側躺才行。那晚,我沒有進食。由於睡在馬桶邊,夜半有人如廁就會踢到我的腳,一夜折騰下來也有二十次以上。身上也莫名其妙地癢,再加上半夜風咻咻地吹,遠處傳來哀叫聲,與同一屋簷下的痛苦呻吟聲,聽了令人毛骨悚然,我也徹夜難眠。早上盥洗,沒牙刷、牙膏,只好將就簡單漱洗。早餐是稀飯與花生,每人分五粒花生,我沒有碗筷可用,有一獄友給我碗,我毫無胃口,連續一個禮拜都吃不下東西,一聞到食物的霉味就想吐。我在獄中缺乏許多生活必需品,又因錢被沒收,無法寫申請單購買。獄友告訴我可以寫報告請他們歸還,但我申請後一直沒下文。第三天放封時,林雪嬌在另一棟樓上喊我,很驚訝的問我:「妳怎麼也來?」正要細問,管理員的哨子又響起了起來。是夜,我徹夜未眠,一直想著這個問題,跳蚤又咬得我全身發癢。早上起床,背上都是血,獄友拿萬金油讓我抹,真是痛楚難耐。可能我皮膚敏感,容易發癢,蕭素梅提議跟我換床位,情況才好轉。第四天放封時,林雪嬌說:「我又沒講妳,妳沒有事。」並問我缺什麼日用品?我告訴她,我沒毛巾與換洗衣物。過了十天左右,她送給我一條毛巾、一件男人的內褲、一條牙膏與牙刷。我常高燒不退,向她要維他命。林建議我在提審時,跟法官提出我的需求,又叮嚀絕對不能提她先生的事,我深覺奇怪,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她先生。

『二』審問

自五月十三日被捕後,至月底才提審。法官問我為何而來,我說我也不知道,你們不是要我為金上尉作證嗎?法官叫我不要胡說八道,並問我認不認得林雪嬌,與她有何關係?我說她是我校友,我在學校教書,她來向我借用鋼琴鑰匙,並要我幫忙教合唱團,我沒時間,沒有答應。法官一面問話一邊寫,寫好後要我捺指模。因自白書根本不是我寫的,我拒捺印,但他說不蓋也得蓋。回到牢房,獄友說我沒事,大概一個禮拜就可以回家了。六月一日,管理員要大家收拾行李,到外面集合。牢房外放著一個秤,我上前一量,入獄前四十九公斤,如今只剩三十九公斤。對鏡一照,臉瘦得像鬼一樣,看起來狼狽不堪。

移送保密局北所

「一」差別待遇

六月一日,我們集體移監位於高砂鐵工廠的保密局北所,簡陋的牢房關了三十多人,空氣污濁,讓人有窒息的感覺。接著祖孫三代五人被送進來後,顯得更擁擠。第三天,又來了一位走私犯,帶來一床大被子,一個人就佔了三個床位。我半夜發燒,忽冷忽熱,受不了,靠近拉她的被子,她卻把被子捲得更緊。我整整燒了一個禮拜,請軍醫開阿斯匹靈,卻只給二湯匙粗鹽,而那個走私犯竟然可領一大包藥,可見普通犯與政治犯有差別待遇。

「二」「口供不坦白」?

六月初,我二次被提訊時,與林雪嬌擦肩而過,林馬上將頭轉過去,可能是剛提訊結束。審問時,兩個衛兵押著我,見到審問官時,他拍桌大力一捶,說我沒有坦白,問我知不知道鄉土藝術團是什麼性質?我說我從沒有參加過,所以不知該團內容,我只不過是照校長交代,將禮堂的鋼琴鑰匙借給林負責人使用。法官說上次自白書要作廢,不由分說又拿一份已經寫好的自白書說:「林雪嬌交待得很清楚。」我要求與她對質。法官拒絕,並說林已經交待就夠了,無須再抗辯。當時我已知懷有身孕,恐不堪受刑,故默不作答。書記官竟強拉我的手簽名、捺指印。

約六月中旬左右,我們牢房的人全被叫出去,管理員進來抄房間並灑消毒藥水。不久,就看到蔣經國到北所來巡視了。六月十八日早上從獄吏傳言中,我們才知道陳儀被處決的消息。七月份,我感到胎動。為嬰兒著想,即使發臭的飯也硬吞下去。獄中飲食談不上營養,只有作夢解饞。我經常夢到養父為我送食物,夢中不自覺的嚼動嘴巴,獄友見狀,訝異之餘,不由分說,拼命把我搖醒。八月初,為將牢房中的內亂外患罪犯分開關押,有一批人被送回軍法處。此後,陰濕的囚房不再那麼擁擠,這時我的病情也有稍有改善。〈續3〉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(3)

改押軍法處

『一』軍法處的恐怖

八月十五日,我被移送軍法處,軍法處也羈押了很多人。到此後,家人才知道我的下落。在軍法處,只要被提訊,大家都很高興,因家人如果知道提訊時間,可藉此會面。我這次提訊,沒看到家人。提訊時,我與林雪嬌銬在一起,她說她要翻供,我不知她要跟法官說什麼,但她要我放心。庭訊時,輕輕鬆鬆問兩句,我告訴法官,僅借鑰匙給林雪嬌。此外,並告知我已懷孕,可否請醫生產檢。法官准我所請,要我寫報告。


在軍法處,凌晨聽到喇叭聲就是有人要拉去馬場町槍決,同時也會聽到喊口號的呼聲。同房中有位賴小姐帶著八個月大的嬰兒一起被關進來,她父親來信要她悔悟,不要害了無辜的小孩。賴小姐心知無法脫罪,決定將小孩送回給父親撫養。嬰孩很可愛,送回之前,大家都輪流抱過。隔天凌晨四、五點,她被看守叫出去,聽說是與她先生一起共赴刑場。另李朋案件中,他的女朋友廖鳳娥是台北省立醫院護士,臨刑前,禁止她擔任護理外役工作。拉出去槍斃那天,只見鐵門處遺有一支她的木履,令人睹物心驚。在此,幾乎每天都有人被槍決,不知案情的人,尤其有朝不保夕的威脅。在這樣的環境下,我身心所受的煎熬,幾已達臨界點。為了胎兒的安全,我拼命寫交保書。

「二」交保待產

十一月二十七日,獄方終於准予讓我交保,但規定要有兩位保,最後是先生的姐夫與姪兒把我保了出來。獄方並要我宣誓,不能將獄中的事對外面的人提起,也不能跟外界聯絡。我交保出去後,才清楚案情始末‧‧‧

五月十三日,我從學校被帶走後,福星國小教務主任游祥雲與五位男老師都沒回家,留在學校等我的消息。家人一夜未眠,四處找我,先生到與我最親近的外祖母家找不到,再找到學校,教務主任把我被捕時的單子給他。我先生看到條子上面署名北署,趕到北署詢問,北署的人莫名其妙,說他們沒有抓人,但卻有不少人來這裡找人,最後要我先生到警務處(今來來飯店對面)問問看,也無法問清楚。隔天我先生去上班,聽說他同學朱耀伽醫生也失蹤了,他才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什麼案件。母親為了找我,也被一些穿軍服的人騙了不少錢。




我交保待產期間,林雪嬌的母親看我,說她十二月初已經去幫她女婿收屍了,並安慰我,只要留得命在,來日方長。我才知道案子已經判決,我是被判刑五年。

因為懷孕期間營養與運動不足,加上受此案的衝擊,我的小孩提早一個月在十二月十二日出生。產後惦掛小孩的養育問題,不禁悲從中來。更苦的是,到處受監控,尿布晾在屋簷下,竟也惹來鄰長的責罵。產後我的身體很虛弱,萬華名醫王文杰醫師診斷後,要我在家中再多休養些日子。但我怕連累兩位保證人,只有準時於一月十七日回去獄中報到。

產後回軍法處、台北監獄

「一」女兒陪我坐牢

一九五一年一月十七日,我帶著滿月的嬰孩回軍法處報到。某次出去洗尿布時,剛巧林雪嬌從鐵門內喊我。她告訴我,她被判十年,她先生則被槍斃,我聽了也不敢說什麼。後與她同房的大學生提訊後,我改調與她同房。一月二十日,我與林同時坐戒護車前往台北監獄。在台北監獄,一年四季都穿灰色囚衣,夏天改穿麵粉袋做的T恤,但外面仍要罩著囚衣。台北監獄關押的人也是很多,我帶著嬰孩,小孩子難免會啼哭,因此引起同房獄友不悅。在獄中照顧小孩很辛苦,洗澡只有冷水,一盆水洗澡、洗臉,兼洗尿布,全要在十五分鐘內完成,時間不夠,同房女學生常常幫忙,有時還利用放封時間再清洗。北監的教化科長很有人道精神,他認為「大人有罪,小孩無罪」,只要我守規矩,會特別照顧我的小孩。他曾帶小孩出去與我的家人面會,小孩發燒,也會幫我申請,讓家人帶出去看病。

我很勤寫信,報告小孩的情況,先生則是告知家裡的近況。有些信會被改過、重抄,甚至收不到。當然我們這些信都會經過女監主任的檢查,這是獄方賦予她們的權責之一。

有個姓郭的女性看守,是我以前在日語幼兒園的同事,對我很苛,只要她當班,我們那晚就不用睡了。她罵我是垃圾桶、賣國賊,在獄中直找我的碴。家裡送飯來,她把菜都挖出來;寄來棉被,棉絮全被翻出外面。

「二」煙毒犯

在台北監獄,別房的煙毒犯說我們思想犯是頭殼壞掉,對我們深表同情。有時她們毒癮發作,掙扎在牢房門口的慘狀,看起來更可憐。管理員與煙毒犯之間有黑市交易,一包煙比外面貴十倍,煙毒上癮者也只得接受。煙毒犯提訊時,同牢房的獄友都很高興,她們會偷偷把煙藏在私處帶進牢房,因此平常都不讓煙毒犯出來。再者她們會撿管理員抽剩的煙屁股,集起來捲成煙,彼此輪流抽。有的煙毒犯很好心,在我早上晾尿布時,會悄悄地幫我一起晾,因此家裡如果寄來魚乾之類的食品,我會偷偷分送她們。

「三」監委的巡視

獄中的伙食很差。同房的馮守娥家裡經營醬油工廠。她請家人寄來黃豆,教我們做豆醬佐餐。馮也教我們加肚子餓時將米粒含口中,嚼一百下就可止飢。

有次監察委員到台北監獄巡視,晚上抽調我去談話。監委問我生活狀況,並問我有沒有要申訴的事。我被判為「思想犯」,言行必須謹慎,不敢多言,只能提出改善伙食的要求。果然監委回去後,獄方的伙食稍有改善。管理員每隔一段時間會來查房間,看有無私藏紙筆與文件。她們檢查得非常仔細,連牆壁、地板的空隙都不放過。我記得女監隔壁房內牆壁剝落處,用血寫有「真理勝過一切」的字句,下面署名謝書。為了司法節開放參觀,整個牢房重新漆過並修理過,當然這些血書,也都被油漆給蓋了。

「四」獸醫診病

在獄中生病是很痛苦的事。有個獄友身上長了疹塊,農場獸醫代診,診不出病因,後呈現昏迷狀態,無法進食。林獸醫對我們深表同情,從醫學書中找資料研究,以自我抗體療法,從病人身上抽血,再打入肌肉,改變體質後,病情逐漸好轉。我背部長了兩個瘡,痛苦不堪,林獸醫診出是蜂窩組織炎,給我抗生素服用,頗有療效。有一次我揹著小孩要去洗尿布,因嚴重貧血昏倒,幸好教化科長幫忙,通知家人把小孩帶回讓我休息兩天。這期間準備斷奶,有一個煙毒犯得肺病,求我將乳汁送她補充營養。

女兒在牢裡已一年了,我先生將小孩帶回撫養,我的健康稍獲改善,可以跟獄友一起看聖經、唱聖詩。此外,並利用時間打毛衣,我織了一套嬰孩小洋裝。女監主任看到我的成品後,指定我幫她女兒做衣服,我推辭沒縫紉機,做得不完美,她竟然要我用手一針一線縫製。我僅能裁樣,初步縫製,無法全部完成。司法節作業展,同房獄友織的毛線泳衣也在義賣會高價賣出。

「五」與「唔知道」過招

同房中有位廣東梅縣籍的女子,人長得又矮又壯,一見到我們就罵我們共產黨、賊婆,一副兇相,腔音很重,我們私底下叫她「唔知道」(不知道)。她一發瘋,常指著我們罵:「打死妳,共產黨、賣國賊。」我們住在台北的,家人會送東西來,沒分給她吃,她心裡不平衡;給她,以為我們瞧不起她,又把我們罵一頓,還跟看守挑撥離間。所以在她面前,我們都很小心。我習慣將每天的生活紀錄下來,但在獄中寫東西不能太光明正大,「唔知道」無時無刻都在監視著大家。有一次,「唔知道」跟我們衝突,我們五個人和她對打成一團,她很兇悍,女看守制止不住,後來男看守出面,「唔知道」不知天高地厚,指著看守也是一頓臭罵。最後被銬上一公斤的腳鐐,還瘋狂似地衝著我們怒吼,因此又被加上一公斤。而那晚大家都不用睡了,因為她一直踹腳,弄得鐵鍊叮噹響,隔天她才被調離而關進獨房,後移送軍法局。〈續4〉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(4)





女生分隊在綠島

一九五二年二月二十九日,我獲知將移監綠島新生訓導處。移監前,獲准接見。先生帶女兒來看我,小孩已經兩歲了。一年前,面會要隔個窗口,現在在典獄長室,我抱起女兒,她已不認得而掙脫了我的手,我心裡很沉重,不知此行後,何時才能見面。

「一」走向「新生訓導處

一九五三年一月四日,軍法處派人核對名單,宣布明天要出發去綠島。一月五日,我們從台北監獄出發到軍法處,與各地的難友會合後坐戒護車到樺山貨物站,搭早上十一點的貨車南下高雄。往高雄的貨車像載豬仔,人滿為患,一半衛兵,一半人犯,連坐都成問題。一路上走走停停,到高雄時已夜半。我們在港灣區倉庫集合,每人分兩件毯子,一件舖在水泥地上,一件蓋身上。因天冷,我們兩件都舖在地上,大家相互挨著取暖,但還是冷得發抖,本無法入睡。第二天早上起來,每個人分一個饅頭,到下午三點才登上船。我們被關在船底,忍受臭氣與濕氣,毯子又只好拿來舖著睡,不到一個小時,大家忍住翻胃,開始吐。艙底空氣更差,每個人軟趴趴的沒半點力氣。當看到綠島在海平面上出現時,大家趕忙到舺板上的廁所去方便,看管們的官兵因為船在太平洋上,也不怕我們逃跑。我們上了甲板,呼吸新鮮空氣時,直感覺能活著真好



一月七日到綠島。上岸時,士兵幫我們揹行李,將我們每人用繩子綁在身上,排成一行行走。因為船不能靠岸,我們得小心攀著繩子做成的梯子到接駁的小船。在南寮上岸,就聽到難友林義旭帶領樂隊吹奏「反攻、反攻、反攻大陸去」與「綠島小夜曲」。新生訓導處的處長姚盛齋也親自來迎接。樂隊的難友們一路從營區走來迎接我們。當我們到「綠島小夜曲」時,好像應該很浪漫,其實內心是傷心極了。女生隊每個人都沒了力氣,處本部派了大貨車來接我們到新生之家,上車前還要喊口號:「三民主義萬歲」、「領袖萬歲」、暴政必亡」之後才上車。樂隊就跟在車後,又奏著「反攻、反攻、反攻大陸去」我們一同回到新生之家,當我看到新生之家的大門時,心中又忍不住的難過


「二」編班、編組、編號

我到綠島之前,女生分隊有六十人,有些人已經調回台灣,如蔡瑞月等是搭載我們來的船回台灣。蔡是學舞出身,在綠島時,晚上都會表演芭蕾舞,尚在綠島的舊生如嚴秀峰等則前來歡迎我們。她牽著我們的手,流淚訴說李友邦犧牲的消息,接著幫我們編班、編組、編號。我編號六十七,後來人數多的時候,甚至編到九十五號。編號之後,分配寢室,每個人有一個榻榻米空間的床位、一張草席、一件毯子,用自己的衣服摺一摺做枕頭,順便壓平衣服,蕭素梅的衣服就壓得很整齊。此外,每人並發一套盥洗用具,完全像當兵一樣的配件。

我們的囚衣都是男生囚衣改短的,還得自己用白布做內衣。每人另外分配了一件像土匪穿的棉襖,如果沒那件棉襖,還真過不了綠島的冬天。

二月一日,女生分隊因嚴秀峰等人送回台灣,剩下五十一人。我們每天早上四、五點起床,眼睛還沒睜開就要趕快到廁所報到。廁所是一排長溝,用板子舖成五、六個坑。每人分配好位置排隊等待,即使臭氣沖天,也得強自忍耐。內務檢查要將棉被摺得四四方方,完全是軍隊式的管理。我們從台灣帶來的棉被都是五至七斤,不好摺;國防醫學院來的,她們的被子都是兩、三斤重,摺起來既漂亮又整齊。大家都很在意內務檢查,據說不及格,被扣分,會耽誤出獄的時間。

「三」「八股」口號與小組討論

作息之前都要先排隊,點名、答數,然後值日生出來帶頭唱歌:「打倒俄寇,反共產‧‧」,並喊口號:「三民主義萬歲」、「共匪必敗」等等,最後才解散吃飯。伙食早餐供應饅頭、豆漿,本來還有炸彈魚佐餐,因曾中毒,就不再供應了。飯後,碗盤收走,五、六人一組,在同一個地方開始小組討論。小組討論由一個人主持,一個人總結,通常都由五十九號與八十三號擔任。小組討論時,每個人都要發言,內容大同小異,大家喜歡跟八十三號借講稿,她也很乾脆的借給我們。我也常寫信,這裡不會像台北監獄將我的信修改重抄。

「四」政治課與洗腦

處長每個禮拜有一次精神講話。我們剛來時,新生之家成立三周年,處長一直講個不停。有一個月的時間,每天為了等辦晚會,忙得要命。一個月之後,開始上課,課程安排有蘇俄侵華史、本國史、地理、勞工政策、三七五減租、國際現勢、憲法研究、國父遺教、領袖言行、中國革命史、中國之命運、毛澤東批判、共匪暴行、生產講話等等。我們女生分隊在最前排,外省教官講課,我們一句也轉不懂。碰到喜歡吃大蒜喲,滿口蒜味,很受不了。因此,我們都祈禱進來的教官不是吃大蒜的,否則那一堂課就難挨了。有的課真的很無聊,無聊到我們只會注意教官的鞋子。大家比較喜歡上生產講話,由台大農學院的講師友授課,教我們種菜。尤其是參加生產班的男生,更是受益無窮,連演戲而免上課的同學都想來聽。平常不但要上課,還要考試,考試靠死背,有的人接受不了那麼多,後來又依新生的學識分為不識字班、初級班、中學班與大學班。

「五」藍欽大使找我談話

一九五三年六月十四日,美國藍欽洲大使等來訪,我與八十二號因曾任教職,被選為代表去見他,我們用日語交談。藍大使問我們生活狀況與來綠島的原因,並問有沒有要投訴的事,及對現況滿意的程度。在這種環境下,我們也不得講真話,因為三合板隔間的隔壁有幹事在監聽。我只能說氣候太熱,沒什麼抵抗力,經常生病,常要自己注射營養針。一個禮拜後,美援肉類罐頭、麵粉都來了,我們利用罐頭的油,委託外出演戲的獄友到南寮買回雞蛋,用自製的克難酒精爐煎蛋吃,不但蛋煎得漂亮又沒有空氣污染。

「六」挑糞、挑水、勞動服務

我們都戲稱綠島新生訓導處編個女生分隊是當花瓶。女生分隊屬第六中隊的一個分隊。營舍在第七中隊隔壁,他們有機會從門縫偷看女生,因此後來不准他們住上層,然而丟石頭傳情書,送秋波仍是時而不斷。雖然如此,獄方儘量不讓男生有接觸女生的機會,以免衍生不必要的問題。我們每天要去流鰻溝挑水,上午與下午各一次。廁所的穢物滿了,也要輪流挑去菜寮,大家一路上唱著歌去,男生便得錯開到別的地方。

女生分隊不像男生,有生產班,或是到山上割草,到海邊搬石頭。除了演戲的人可以出外上街公演外,其他人成天待在牢房寢室通道剝月桃纖維,加上綠島的天氣,沒病也會生病。有兩位病號,因關節炎,腳不能走,一進來就癱瘓。在綠島,病號可免勞動,也不須上課。

綠島每當季節風到來。就有「風飛沙」,這種天氣,氣管有毛病的很傷身體,也容易得風濕病。「風飛沙」來時,門窗都要緊閉,當颱風一過,我們的眉毛、頭髮都是沙,床舖積的沙有一公分厚,得要趕緊清洗才行。

「七」拔牙記

有一次,處本部舉辦牙齒診療,我因為生產後沒空治療,牙疼也去登記診療。到野外臨時診所,看到生銹的儀器嚇死了,但醫生卻老神在在的說:「沒關係,不會死,有消毒。」我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,硬把牙拔下來。拔完後,血流不止。因我惡性貧血,血流了一整晚。有位女同學,遇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,一口氣拔了六顆而昏倒,大家想笑,又覺得她很可憐,只好罵她:「誰叫妳拔那麼多顆。」我們只有一次去綠島公園和觀音洞爬山,但我回來後就皮膚過敏,全身紅腫。去舊療所做血液檢查,發現白血球下降,並且肺部不好,年底得熱病發燒,昏迷一個禮拜,經難友呂水閣醫師診斷是右肺尖發炎,准許休養。此後我開始注意自己的健康,因不能常去醫療所,我只得自己打針,而且男醫師新生也不能常來看女生分隊的病人,要檢驗只有去醫療所找胡鑫麟醫師。醫療所沒有特效藥,藥品也不齊,我只好將病情寫信回家,讓大伯幫我開藥寄來。

「八」南日島的難友

一九五四年,送來四、五個南口島的俘虜。我們與她們言語不通,她們很安靜,但心裡好像很鬱悶。其中有位少婦臨盆,軍醫用毯子圍成臨時產房,順利產下一子。管理我們的女幹事是幹校畢業的,沒什麼人緣,人又醜又兇,但她對這個新生兒的降臨很欣喜。因為是三月十二日出生的,親自為他取名「樹人」。有一晚,女幹事哭得很大聲,聽說是失戀了。想想她也是寂寞,而且一定也是工作不得意,才被派到火燒島來。

「九」「命運交響曲」

女生分隊前庭因新裝無線電,試音時出怪聲,把我們的魂嚇掉好多次,之後當我們聽到古典音樂『命運交響曲』時,內心真是驚喜不已。以後固定每天七點播放音樂,我們幾個喜愛音樂的人在晚上六點多時就站在無線電台邊等著,當聽小提琴演奏《流浪者之歌》時,忍不住熱淚奪眶。有一陣子,新生訓導處發起「一人一事良心救國運動」,要求新生寫血書、蓋血印示明志。幹事問我的意願,我因接到婆婆病逝計聞,情緒非常低落,又患貧血,有病歷為證而拒絕,幹事也不追究。

「十」女生分隊的遣返

我在女生分隊待了近兩年。在綠島女生分隊病號增加,不好管理,獄方決定將我們送回台灣。有人自願留隊,都是演戲的。我要回台灣了,心中萬分高興。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,樂隊又來送我們上船。這次是從東海岸,溯太平洋而上,海浪很大。從海上看台灣,台灣真的很美。反觀綠島,在太陽的照射下,紅得精亮,真像一座火燒島。到基隆岸上時已是早上,由台灣兵幫我們揹行李。我們早已暈船暈得半死,於是要求押解我們的官兵讓我們休息喘口氣。之後我們坐火車到板橋,當我們吃到芋頭時,感覺還是故鄉好!隨後官兵用兩輛卡車送我們到「生產教育實驗所」。〈續5〉

天空在屋頂的那一端(5)






生產教育實驗所

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,我們被送到生產教育實驗所。在生教所,除上課外,每個人都要參加生產班(重病號可免除),我分配種土白菜(小白菜)因為久病沒勞動,連鋤頭都拿不動。此外,還輪班幫忙煮菜。接見日會加菜,家人也會帶東西來。平常因菜少油,常覺得肚子餓。我們利用每天的散步時間偷摘大菜園的大頭菜,將大頭菜削掉皮,用鹽醃漬起來食用。有時散步到籬芭旁種蕃茄的地方,也會順手摘來充饑。當我將蕃茄咬在嘴裡時,感覺再沒有比這更美味的水果了。後來得悉這片大菜園也是被判感訓的鄉農辛苦墾植的時候,內心感到無比的愧疚。我們自己種的小白菜是供應平時伙食之用,可是老長不大,常被幹事嘮叨,說這是我們的成績,關係我們出獄時間

人在獄中,大家最在意的就是出獄。我們出獄的時間都操在幹事手中,內務撿查也是成績之一。我們住的地方像學生宿舍,分上下舖,一間十二人,晚上十點熄燈,每天要內務檢查。獄方規定,內務不及格,會扣分。蕭素梅一九五五年五月刑滿,八月交保出獄,再來就該輪到我了。我熱切地等著,但「小鬼」看到別人回去眼紅,一直想找別人麻煩,常常檢查我們的內務,然後去報告幹事主任。有一次我值班幫廚時,幹事警告我要小心,扣分就延遲出獄時間,這次暫且饒過我,從此戰戰兢兢等刑滿那天的到來。五月十三日,我雖已刑滿,但保單一直沒拿到手,我很擔心,原來是我之前的產假要補回來,得延後出獄。沒想到,到了九月底仍是沒消息,家人也開始緊張,聽說思想犯可以關一輩子不放。

十一月初,教化科長找我個別談話,要我出獄後注意自己的行為,並且要宣誓不可將獄中的所見所聞說出去。最後由表哥與先生人做保,十一月二十九日,天空下著微微細雨,初冬寒意正濃,我終於跨出監獄大門,重獲自由。

重獲自由的心聲

「一」尊嚴被踐踏

回到睽別五年多的家園,感覺既陌生又吵雜。因家道中落,昔日華屋被借居盤據,一家四口暫住舅母家,窩居在兩個狹窄又灰暗的三夾板隔間住處。中間通道是三十幾戶人家的出入口,通宵人來人往,吵雜不堪。一週後,三重國小王校長(原中山國小教導.是我同事)替我洗塵,建議我重回教育界,並要我協辦學校附設之幼稚園。但事與願違,園長王夫人怕惹麻煩,我只好知難而退。之後,福星國小同仁陳心榕老師邀我到中山區,在她與呂老師合辦的幼稚園擔任教職。陳老師因校務忙無法兼顧園務,擬由我任專職,但遭呂園長反對。呂園長原是我介到福星國小任教的,因我的事件,波及三連保(1),她遭記過處分,對我很不諒解。雖然陳老師要我到她們幼稚園任教,為此,她堅決反對,我只好辭謝陳老師的好意。恢復自由半年來,接二連三的謀職不順,加以管區警察又把我當重大嫌疑犯看待。半夜臨檢,經常惡言相向,使得大雜院住戶對我不懷好意,在背後指指點點,讓我深感做人的基本尊嚴遭到無情的踐踏。

服刑期間長久的營養失調,出獄後大牢的桎梏,使我身心俱疲,又為不明原因的發燒、雙腿腫脹不良於行所苦,因此到醫院撿查,查出是卵巢囊腫。我不相信。又到第二家醫院檢查,竟意外發現懷孕。隔年秋天,剖腹產下次女,並摘除右側卵巢囊腫。開刀時極為危急,主治大夫許木溪醫師在醫院兩夜不得回家,不眠不休的搶救,我才保得命在,讓我終身感激不盡。

二」重拾教職

此時,與我共渡一年半牢獄之災的長女已五歲了。自出獄以來,因生病及工作不遂,忽略了她的成長興學前教育。為了重拾做母親的責任,一九五六年九月,我帶她上龍山國小附設幼稚園,恰巧碰到隨林校長由福星國小轉龍山國小的昔日同仁,她們勸我復職。經林校長出面,請我擔任代課教員,任教低年級,下午不用留校,可以兼顧家庭。找了一年多的工作,終於好不容易有了代課工作。

學期結束,暑假,校方又要我返校日帶班,薪水由家長會代發。校方的厚愛,讓我銘感五內。後來通過教育局代課老師的考試,繼續在龍山國小服務了一年多。林校長希望我能早日復職,取回正式教師資格,因龍山沒有缺額,引介我到北縣某國小任教。該校供有宿舍,但因先生在北縣教育界任職多年,為避人耳目而作罷。過年我意外早產,生下長子,為照顧早產兒,中止代課。

不久,林河禎校長因急性肝炎不幸病逝,我也痛失厚愛我的長者。不久,老松國小楊校長(福星國小首任教導。在校非常器重我)不忘舊日同事情誼,請我到該校服務。因龍山對我有恩情,不想調任他校。在早產的長子日漸壯碩後,託母親照顧。暑假時,經陳督學引見龍山新任校長。經他推薦,參加甄選考試及格,正式在龍山國小任教。

時龍山附設幼稚園主任因涉互助會遭停職,我乃接任該園主任職務,負責整頓園務。至此,恢復自由兩年半以來,總算有了固定的工作,也有能力重整家園。在板橋郊區買了房子,將養母接來同住。沒想到她半年後因心臟病宿疾,竟撒手長辭。回想我在獄中的歲月,養母代我撫育長女的辛勞,本以為擁有自已的房子,可讓她晚年享受清福,卻已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了。養母辭世後,面對三個乏人照顧的稚子,以及將出世的么女,只好遷居萬華租屋。

三」考績年年乙等

在龍山附幼,雖然校方充分授權讓我整頓園務,我也賣力的規畫整頓,達到預期成果,帶領的遊藝活動也屢次得獎,但我十年來的考績始終是乙等,原因是我的政治身分。我一直是黑名單的,人物,不論我的表現如何出色,總是排斥、攻擊接連不斷。甚至傷害無辜,我的孩子在校內被同學指斥為「被關牢的小孩」,保健室的護士也公然拳打腳踢斥責。學校的安全單位,要我定期提出讀書心得報告,林仁義校長也愛莫能助,但他會提示我如何寫三民主義等的要項及重點,並督促我早日提出報告,以免影響校務。林校長調升後,吳校長接任,我的際遇也隨著改變。同仁向吳校長密告我是「特殊身分」,不適任幼教主任,我因此離開辛苦擘劃經營的稚園,調到小學部帶一年級新生,很無奈地教了四年全學年最差的班級。如有關心教育的家長將轉學生插班到我班上,同仁隨即向家長耳語我「思想有問題」,家長立刻將學生轉到明星班去。那時補習風氣正熾,我不願隨波逐流,面對同仁的歧視,我憑著不向逆境屈服的個性,艱苦的走了過來

「四」走出黑獄」陰影

一九七一年,開始實施高中及普師班畢業生在職進修。我經考試後,暑假進入師專進修,補滿教育學分後,再接任低年級,但沒多久又調到幼稚園。由於人事糾纏不清,我又無端被波及,乃卸下導師,改任科任,教音樂、美術,反而覺得輕鬆。一九七四年起,每年寒暑假,台北市舉辦有大、中、小學教師教育考察。有幸利用機會,旅遊歐洲十三國,深刻的體會了西方的民主政治與文化。當我倚在威尼斯奈何橋畔礙視水牢,佇立在巴士底監獄門口,又仰望著倫敦塔(2)時,隔著遙遠的時空,像似夢中的遊歷,而久久不能自已。這一趟豐盛之旅,讓我慢慢地走出過去的陰影,而喚回了自己。我在龍山國小服務了二十七年,就在一九八五年志願退休。接著到長春學院念英文,後台北市社會局徵召我到東吳大學社會系修了兩個學分。

如今浮生七十七,回憶過去,從懵懂的孩提時代,順利的求學生活,走過烽火的動亂時代,原本期待燦爛歲月的到來,不料婚後不久即遭無妄之災,身繫囹圄五年六個月又十六天。褪去與家人同受煎熬的歲月,以為重見天日,將是苦盡甘來,但無形的大牢,逼得我喘不過氣。面對無所不在的騷擾,我在板橋與萬華之間搬遷達十一次之多。背負荊棘之苦,幾臨精神崩潰,午夜夢迴,總是繫獄的噩夢,幸虧家人的絕對信賴與支持,讓我能面對現實,重新站起來。

面對這段血淚的苦難歲月,我由衷的感謝默默支持我的大姑及其長子故杜詩綿教授,愛護鼓勵我的師長與前輩,還有生命垂危時搶救我么女的韓醫生,讓我深信在絕境時,人間仍有溫暖,人性仍有真善美。我也衷心期望威權不再,人權不要再受踐踏,歷史的傷口得以癒合。讓我們的社會,在歷經改革與變遷之際,是更民主、更自由。

(寫於一九九九年)

[註釋]

(1)政府為了防止「匪諜」滲透公教機關,一九四九年七月九日起,宣布省級公務人員必須實施「連坐保證」制度,一人有事,其他人相對的也要受處分。

(2)倫敦塔展示有一七四七年最後一次行刑前的政治監獄場景,許多大人物在這裡斷頭,如亨利八世的情婦安寶琳,反對亨利八世的大法官(烏托邦)一書的作者托瑪士摩爾、愛德華四世、約克公爵等。

音樂創作----沙灘上的夕陽


這首歌描述在沙灘上,夕陽、海風輕鬆自在的感覺。

2007年3月1日 星期四

製作網頁的功力太差

在這個blogger裡面瀏覽了許多,發現大家都把自己的blogger設計得很漂亮,讓於一個對於Html是完全門外漢的我,花很多時間,所出來的網頁,有如小朋友用色紙,隨隨便便剪貼出來,越看越覺得臉紅!不知道如何改進?傷腦筋!

泡茶奉客

請別忘記打開啦叭